tsukikaze in PixNet

小時候我最愛纏著阿公，每天一大早他都會到樓上的花園，把水龍頭接上水管來澆花，當時五六點起床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經驗，而新鮮的陽光跟著水滴在花草間跳躍，麻雀們的叫聲還有阿公的拿著水管的巨大側影就是我幼年對清晨的記憶。
阿公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厲害的水電修護，家具建造大師，家裡有很多櫃子，架高地板，電燈，插座，水龍頭，是由阿公親手打造，他有一個很大的工具箱，裡面裝了很多工具跟耗材，當時對我來說真是百寶箱，他用箱子裡的工具，爬上梯子，接接電線，鋸鋸木頭，一個大衣櫃，一盞日光燈不用多久就完工，我跟在旁邊很開心但是對他來說應該很礙手礙腳吧，不過他看我的表情永遠都是笑榮滿面的。有一次美術課，需要用木頭作一樣作品，我想做個小櫃子，但是做不出來，結果阿公幫我做到好晚，做的超漂亮，甚至還幫我加了一個可以扣起來的機關，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次的作業成績是95分，是我所看過美術最高分的。
阿公很愛吹口哨，他每次按電鈴我們接起來他都是用音調不同的兩聲口哨來應，我們也都知道是他，那是他的招牌口哨音。
阿公因為曾經當過日本兵，受過日本教育，結識了一些日本朋友，到現在每年都還會收到來自日本的賀年卡。對於小時候有在集郵的我，那些來自日本的郵票，圖案精美又稀少，常成為跟別人交換的利器。
阿公是個浪漫的人，阿公跟阿嬤很恩愛，常常看到阿公對阿嬤耍浪漫或讚美阿嬤，雖然阿嬤對這些常常不理會，但這些話和動作都讓家裡充滿溫暖的感覺。他很愛家庭圓滿熱鬧的感覺，每次逢年過節家庭聚會，看到大家團圓他總是很開心很開心。

但是原本身體非常硬朗的阿公，自從上次中風之後少了右腿，行動不變的他跟阿嬤一起搬到有電梯的25號去住，家裡冷清了很多，而且高血壓糖尿病等也毫不留情的繼續侵蝕他的健康，每次到25號去看他的時候，想起健康時的他，心裡真的很難過。

這次放假回家，感覺家裡氣氛不太一樣，
"阿公這次感冒的比較嚴重，現在在加護病房..."爸故作輕鬆的說。
我腦袋一片空白，加護病房..那不是要很嚴重才要住的地方嗎?
接著到了晚上的會客時間就跟著去台大，一路上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樣，只希望看到阿公的時候他人跟之前一樣，只是醫生大驚小怪讓他住在加護病房好好照顧他罷了。但是媽說阿公會張開眼睛看一下然後就閉起來休息的時候我覺得一定不是爸說的那樣簡單...

到了台大的加護病房外，小姑姑一家也在，他們也來看阿公，加護病房一次只能兩個人進去，所以就輪流，爸跟媽先進去，過四五分鐘媽出來換我了，穿上抗菌的衣服跟口罩，走進去。

躺在病床上的阿公，原本裝著的義肢已經拆下來，以前那個巨大，強壯的身體如今看起來像個無助的嬰兒...全身插著呼吸器跟大大小小的管子...我走到病床旁。

爸看到我...跟阿公說我來了。
阿公慢慢睜開眼，我叫了聲"阿公.."這是我的聲音嗎...
我握著他插著管子的右手..又叫了叫他..我該說什麼...不善言詞的我...
阿公看著我，他的眼珠黯淡無光...卻有像是眼淚流不出來的泛濕...插著呼吸器的嘴巴...只有微微改變大小，這些微的改變卻似乎要費盡全身的力氣，發出兩聲虛弱的氣音...

..他在叫我..叫我的乳名..叫了兩三次..然後閉上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疲倦的睡著...呼吸器的聲音..真刺耳..

我只覺得我的眼淚快飆出來了...卻又硬是忍著..爸要我去換妹妹來..我就離開了。

後來知道阿公動了一場很大的手術才從鬼門關前被救回來，所以現在在加護病房觀察回復...想起來我上次放假竟然沒撥空去看他，心裡就很悔恨，很懊惱。一直陷在這樣的情緒中。

願我們所愛的人能度過難關。

我現在多希望我的懊悔能夠來得及，如果..你目前正犯著跟我一樣的錯...不要再心存僥倖，你還認為你的家人或愛人留在你身邊，陪伴著你是理所當然的嗎...對他們好一點吧...把握能相聚的時間...

人是不是總要到分別了..不在了..過去了..
才會想念..思念..懷念..
而眼前的..擁有的..進行的..
卻習慣忽視..無視..不重視...